【东日本大地震距今已有3年半,但随后引发的福岛核灾难仍在持续,“附带影响还在不断制造更多受害者”。《纽约时报》记者日前探访了事故现场及周边村镇,记录了当地人的现状与心境。观察者网王璐菲译。】% _/ O% \ a# R: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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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头戴安全帽,脸罩防*面具,手上套了三双手套,还缠了胶带确保安全,脚上穿了两双袜子外加塑胶靴子,身上裹着防护服,全身被聚乙烯包住。虽然有冰袋降温,但摄影师、记者和我还是开始出汗。可能是因为紧张,也可能缘于日本夏天湿热的天气。7 c2 B- U4 u: A3 ]( g( n. P) I
; y* o. z* n1 F 很快,我们抵达了福岛第一核电站——切尔诺贝利(1986年)之后最严重的核泄漏事故发生地。脖子上套着的放射量测定器记录下了我们所暴露于的辐射水平。2011年3月11日9.0级地震及随后的海啸发生以后,日本东北部海岸这座老化的核电站曾经完全断电,导致冷却系统关闭。核电站3处核反应堆堆芯过热,一波波核辐射传到平静的渔村、稻田和牧场。(福岛第一核电站一共有6个反应堆,其中2个在事故发生时处于冷关闭状态,1个被解除燃料的反应堆爆炸了。)我们套着笨重的行头,像B级片临时演员一样在核电站移动时,被告知身上包了这么多层也不能完全防辐射。东京电力公司(下面也称“东电”)的官员告诉我们,不要担心。核电站某些区域的辐射水平实际上比福岛县很多居民区还要低。此后,我坐在核电站综合设施一个未来派风格的格子间里,接受全身内部辐射检测时,听到背景录音再次强调了东京电力公司的安慰性讯息,还引用歌词,清脆甜美地说道“上帝与你同在”。3 q1 k# S3 l9 s& K/ |& A/ @: C
' P( W v; _/ L0 D1 [4 O 二十多年来最严重的核事故发生至今,三年半已经过去,福岛第一核电站仍然处于危机之中。约6000名工人不得不一次次穿着令人窒息的防护服,努力控制核泄漏的危害——一穿就是几个小时。但还是有大量核辐射涌动于破损的核反应堆堆芯之中,没人能够真正靠近现场去确定损坏程度。每隔两天半,工人就放一个大储罐盛放射性水,那些水因为流经损毁的反应堆而受到污染。我们走过一片放置了1300个储罐的地方,每一个储罐中都有1000吨受污染的水,其中一些被用来冷却反应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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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泄漏殃及整个地区。2月,辐射水平超出安全标准数百万倍的受污染水从一个储罐中喷溢而出,事发地就在太平洋沿岸地区。东京电力公司表示,这些辐射水不太可能流入太平洋,但有内部工作人员就没有这么确定。问题是,一旦——而不是“如果”——再发生一起大地震,该怎么办?东京电力公司——日本最大的电力供应商——的最新计划是,修建冻土围墙,将受损反应堆及其他高辐射区域围起来,以防辐射外渗。但即使诸多技术修补措施成功了,政府估计,还需要至少30年时间才能彻底消除福岛第一核电站的辐射危险。- @% T7 d. i4 p4 X3 ]
7 G, }) g* W2 X7 Q( Y' v7 j 福岛核泄漏事故发生后,日本关闭了国内其他所有48座核电站。不过,首相安倍晋三却不顾公众反对,想要重启部分核电站。 1971年投入运转的福岛第一核电站早该退役或者接受改造,而不应该等到14米高的海啸袭来。我绕游这座核电站,对至今仍遗留的损害状况感到震惊。这里,危险不只隐存于看不见的核燃料棒;损毁的核反应堆残骸本身所暴露于的地方,仍然保持着堆芯熔毁导致氢气爆炸所留下的烟熏痕迹。我们走进一栋建筑,1号、2号反应堆机组的控制室就在里面,在这里,12名工作人员曾因断电突然陷入黑暗,不得不依靠手电筒的光亮实现冷停(即用于冷却核燃料棒的水温低于沸点,可阻止燃料棒再度升温——观察者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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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8 n. m( h( D2 t$ P, H 在控制室内,一排排显示器和仪表板之间金属部分贴满的潦草计算,昭示着无法阻止堆芯熔毁的工程师们曾多么绝望。电力直到3月24日才恢复,这时距海啸发生几乎已过去两个星期。负责重组公司的东电执行总裁Takafumi Anegawa表示:“我们必须诚实地、深刻地反思事故”。他指责公司与监管方关系暧昧,对待安全问题漫不经心。而福岛第一核电站生产主管Akira Ono对国家的核未来也同样坦率直言,他说:“我们应该重置目标到最高标准。如果我们因为能力或文化原因无法达到这一标准,那就说明我们不合格”;“因为在我国,核能是一个需要反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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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T$ x& G% |& L* b3 M) l 毫无疑问,福岛第一核电站是对东电及日本的巨大考验。而被毁的核电站看起来空荡没有活力,犹如一座好莱坞式的核废墟。这里登记在册的工人也许多达数千,但目之所及却寥寥无几。厚重的防护服拖慢了所有人的节奏,模煳了任何意义上的紧急情况。而在这些被毁反应堆之外,一大片被宣布已不适宜人居的空地上,杜鹃花却正盛开。一只兔子蹦蹦跳跳穿过马路——我想知道,在这片被毁之地上,它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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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情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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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 w: C ^- G, D4 Y5 G5 p 可以不厌其烦地说:日本大概是世界上最具集体主义精神的社会。但当人际信任彻底崩塌,又会怎样?对于这个长期、频繁遭遇海陆灾难的国家,福岛事故不仅是日本所经历的又一次大规模自然灾难,也是一场人为危机,源于政治自以为是、企业玩忽职守,以及(日本人)遮掩最丑陋痼疾的本能。日本人,作为一个民族,可能推崇精确、细节和安全,但福岛事故却证明,无论日本的公司制造出多少酷炫的发明,缺乏勘漏和应急主动性都是致命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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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会想,一个被列为世界上地震活动最频繁的国家,在太平洋沿岸建造核电站时一定会多加小心。但事实上,东电的灾难处置计划和事故后协调行动却实在可悲。它忽略了政府和电站此前对海啸可能性的研究报告。东电的顾问团队被太多退休人员所拖累。过错绝不仅限于一家电力公司。日本国会授权的核事故独立调查委员会在其2012年针对本次核泄漏事故的报告中批评道:“必须——非常痛苦地——承认的是,这是一场‘日本制造’的灾难。其根本原因存在于根深蒂固的日本文化传统之中:我们的自发性顺从、我们对权威的不愿质疑、我们的全身心‘遵守程序’、我们的团体主义,以及我们的岛国根性。”由日本科学家、医生及工程师组成的该委员会继续直言不讳地表示,“福岛事故中,疏忽所致后果以其灾难性引发关注,但孕育灾难的思维定式却贯穿日本全国。”- S6 R$ N4 ~1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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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希望日本本次核危机引发全国整顿的期待未获实现。“3·11”核泄漏是广岛、长崎原爆以来,日本国土上发生的单次伤亡人数最大的一次灾难。不过,日本在70年前的灾难后重生了,仅仅用了几十年时间,就从战败和被毁建筑的废墟中崛起了一座经济动力房,其三分之一的能源来自核能。而这一次,凤凰涅槃却没有发生。日本公众因为这场灾难,失去了对政府保障安全、处置危机的信心,而福岛事故却没能激发足以自夸成就的新环境或民间团体运动。日本商业联合会21世纪公众政策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泽圭太田昭宏(Akihiro Sawa,音译)说,“惰性还是非常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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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福岛事故的附带影响还在不断制造更多受害者。近2万人——大部分在岩手和宫城县,福岛县也有——死于地震和海啸。但只有在福岛——核灾难发生的中心地点,日本政府声称,这次自然灾害间接导致的死亡人数超过了最初的灾害死亡人数。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压力导致死亡率上升。+ B# ~% Z9 o. z1 {4 Y: G
; U! Z3 P+ h) n' B4 t 福岛大约12.5万居民——其中大部分居住于核电站周边30公里半径内——还在以避难者的身份生活,因为他们的家园位于政府划定的隔离区内。他们中有些人住在活动房里,这些地方让人更容易想起第三世界国家而不是世界第三大经济体的灾区。6月,日本环境部长承认,受灾核电站附近部分县镇的污染消除努力失败了;居民即使愿意,也无法回家。在附近其他地区,恐惧则开始蔓延,海啸来袭之后,父母担心被毁核反应堆释放出的辐射云会给他们的孩子造成伤害。而在废弃的核电站内,很多富有经验的工人已经达到了官方设定的最大可接受辐射量极限——重要的工作只能留给没有那么富有经验的工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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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E5 T- p/ Y( c d+ |/ I 尽管如此,日本政府还是向世界传达了这样的讯息:请相信我们。去年,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视察福岛,咧嘴而笑并咬了一口当地种植的桃子,以此证明这里生产的食物可以安全食用。水果品尝之行过后不久,安倍出访布宜诺斯艾利斯并发表演讲,宣传东京成功申办2020年夏季奥运会。“我向你们保证,局势得到了控制”,他说。但情况果真如此吗?日本核问题最著名的电视评论员仓泽治雄(Haruo Kurasawa,音译)表示,“这是一次重大的事故,其中犯了很多错误”,“但是没有人被关进监狱,没有人愿意承担责任。所有人都还在避左右而言他。没有什么真正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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